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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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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錯,這女人是妖。

而寧裴山,能看穿她的本體。

不知自己沈睡了多久,有記憶的時候,自己是從虛無的黑暗夢境中醒來的。

身下是冰冷的石棺,而墓頂則是雕刻的一方八卦鎮邪圖。

他是在一個墓中醒來的,躺在一口未封蓋的棺材裏!

想不起自己為什麽會在這,可諸多的恐懼,都不及眼前這詭異的一切!

一泉活水繞石棺成囬形,引生氣來,洩死氣而出。

四周的長明燈依舊敞亮著,燈火將墓內的濁氣一點點吞噬而滅,而墓內卻有新鮮的空氣從氣孔灌入。

在活水繞棺的四周,按北鬥七星方位上,均放置著一座石棺。

一共七座,圍繞在自己所躺的那口棺材四周!

借著燈火的微弱,自己小心的探去。

每座石棺均用碗口粗的鎖鏈將其捆住,而鎖鏈的另端直直插入水底,看不見深度!

而鎖鏈隨著水流不規則的律動,可緊接著鎖鏈竟像是在水下拴著什麽活物一般,被扯著一陣響動!

這到底是誰的墓!

寧裴山不清楚眼前看到的這一切,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!

沒有人會在自己的墓中布置其他人的棺槨。還是這般詭異的情景!

他不知道,甚至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!

之前的記憶一點都沒有,整個腦子像是空的一般,卻又如一團漿糊!

似乎什麽東西要爆裂而出,卻又如雲霧般朦朦朧朧,頭疼欲裂!

他覺得喘不過氣來,自己將要窒息了!

黑暗中,似乎有什麽東西朝他侵襲而來,他猛睜開眼,卻一點也記不得夢中的場景。

自己一身白色的武服,外罩一件明紗的廣袖長袍。腰間掛著一枚翡翠的玉佩,而上面刻著的只有“寧裴山”這三個字。

一柄劍放在他的身側,全木的劍鞘已經朽了。

可劍柄的配飾在火光照耀下,如星宿運行的軌跡般閃耀,劍身溫華而清冽。鞘非常殘破,上面似乎刻著什麽,模糊中能鑒別出一個“鈞”字。

墓中,哪怕四處都焚著燈火,一股從心底而來的恐懼爬遍他的全身。

他不敢大喊,甚至不敢弄出太大的聲響,他似乎覺得會驚擾著什麽!

他拿過身旁的長劍,小心的繞過水道。

細細打量著室內壁刻的排布,他竟然沒費多少功夫,便摸索著開啟了一處生門,逃了出來!

待他再回看整個墓的地形,入口處的外圍,竟然是一塊千斤重的斷龍石!

而上面,密密麻麻雕刻著的鎮魂符咒!

除去墓前的這塊斷龍石,方圓一裏範圍有好幾處這樣的石刻,均是道教的渡魂法咒!

他不知道這個墓中到底鎮壓著什麽,或者埋藏著什麽。而自己又是什麽人,他一無所知。

甚至很長一段時間裏,他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被鎮壓的人!

可他翻閱過縣志才知,自己所呆的墓千年前便有了,而自己一身的衣袍卻只是兩百餘年前的盛唐。

那時候的他,將這一切當做了心底最大的秘密。

可他跨出墓門的時候,一人正巧倒在了自己的腳下。而那人的侍衛也身受重傷,不省人事。

這便是自己養育成人後,全力出謀劃策,一路輔佐而開立東唐王朝的幼主,劉譯。

劉譯原為五代十國時期,北漢劉祟最小的兒子。兵變時,被侍衛一路庇護好不容易逃了出來,卻依舊沒有躲過追殺。

那時,是他們第一次相遇。

長劍出鞘,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武功如此高強。

劉譯對他深深一拜,問及他的名字。他便用了玉佩上那三個字,寧裴山。

如此,這三個字,便成了他的名字。

他養育了劉譯,輔佐了劉譯,寧裴山只是想找一個歸屬感,覺得自己還是能被這個世道所認同的。他真怕自己是墓中那個早已經死去的人!現在活過來,那便是妖魔!

這麽多年來,他們身邊的人,一個個老去死去,而寧裴山自己依舊容顏未改,像一只不老的妖!

不管是再重的刀傷,不需太久,寧裴山便能自愈,甚至傷痕都不會留下!

他以為自己是魔,卻對道教降妖除魔深感興趣,或許他也是在求自己一個結果。

可是所有辟邪物件對他來說都沒有反噬效果,甚至在他手中,一些法器能發揮最大的作用。

如此,寧裴山便習了天師之道,而法門卻自通了山河一脈!

若說他是妖,大約世間只此一只最為正道的妖了。

不管寧裴山是人是妖亦或是魔物,劉譯依舊待他如初,將他封為寧王,更以皇叔待之。

他們是彼此的至親!

而後便是,劉譯病逝,寧裴山立駙馬李璟為帝。

為安李璟的心,寧裴山自裁,與先帝一起同葬太虛東陵。

他的頭被收殮縫回,可日頭不趕巧,他死後的翌日,便發生了天狗食日。

整整一年,他才在墓中醒來,而細雨也為他守陵了整整一年。

離開皇陵,寧裴山與細雨在城中大隱於市,度過了很長一段時光的安逸日子。

他以為自己會一直如此。可細雨卻帶回了讓他倍感傷心的事。

之後便是毅德皇帝李璟崩逝,寧裴山冊立了其子李淳翟為新帝。

新帝雖然年幼,可寧裴山並沒有再輔佐他坐穩江山。

而是再次歸隱了山林,不曾深入世事。

時間再後延,便是趙匡胤掃蕩群雄,東唐這個不足百年基業的國家,在戰亂烽火之下煙消雲散,甚至未在歷史書頁上留下只字片語。

時代變遷,朝野交替。

寧裴山未再插手世道,他發現自己越深入其中,越會改變他人的命運。

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異類一般。

可不管寧裴山怎麽冷漠,細雨所屬一族卻依舊在他的身側侍奉。

到了民國,整個世道戰火硝煙,寧裴山亦無法獨善其身。

也曾率兵征戰,也曾散盡財富救助。

面對那個人吃人的歲月,他這個異類的力量顯得那麽微乎其微,更像是一個旁觀者,這世道將他驅逐在外了。

身邊的人,有太多太多的老去,離世。而他的身上,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,從未改變過。

他依舊是東唐時候的樣貌,只是眼裏的魂仿佛看透了這世道。

沒了期許的顏色,歲月折磨著他的精神,還有他的心。

寧裴山比當初更為的冷漠,他不想用心也不敢再用心。

因為這樣,他才不會疼,不會有太多生離死別的痛苦。

就像如今。

與他一起在民國禦敵的戰友,皆已作古。若說垂暮,便只剩下棋藝大師言舟迎。

若還要算上其他在世老友,便還有一位,聖水寺與他一起鎮壓諸鬼的住持葉大師。

這樣的孤獨,怕是長壽的人都會享有的寂寞。

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活,是有什麽讓他等待,或者還有什麽使命需要他去完成。

他不知道,他就這樣,在歲月的長河裏,如一尊石像,看著時間的流失,度過了千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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